戈恩：日产汽车耍阴谋，我有钱有权就是有罪？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21世纪商业评论”（ID：weixin21cbr），作者 鄢子为，编辑 谭璐，36氪经授权发布。

1月8日晚，穿着白色衬衫、打着红色领带，前日产汽车董事长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轻松而自信地出现在媒体面前，“自2018年11月以来，我首次获得自由，这种感觉难以言述。”这是戈恩胜利大逃亡之后首次召开记者会。

“这是个阴谋。”戈恩说，日产汽车的董事们和日本政府相关人员合谋策划逮捕了自己，“日产不想让法国人来指手画脚，要把我赶走，完全忘记了我的功绩。”

在回答记者提问之前，戈恩用超过1个小时时间，慷慨激昂地回击日方对他的主要指控，并在背后的幻灯片上展示了一些文件和证据。

比如，对于日方指控自己在海外有秘密房产，戈恩说，“其实这是日产的房产，公司的高管和财务都有签字批准，我可以使用日产在巴西和黎巴嫩的房产。”

“确实，戈恩已经成为过去。”戈恩说，雷诺日产三菱的联盟，现在已经瓦解。“日产说我是独裁者，我在公司工作17年，很多媒体采访我，约我写商业书籍，都没人发现我是独裁者？所以这是编造的内容，交给媒体渲染，有时候，有钱有权就是有罪的。”

东京大逃亡

65岁的戈恩戴着口罩和帽子，独自一人离开了他在东京港区的住所。

这是2019年12月29日下午两点多，新年假期的第一天，当地公安检察等司法部门均已放假。日本人特别重视新年，每年12月29日至1月3日全国休假，国人洒扫庭除，驱赶晦气。尽管戈恩的住所安装有24小时监控摄像头，但没人发现他的“逃亡”。

戈恩于2018年11月被捕，次年3月初被保释，但因新的指控，2019年4月再次被拘留。为了获释，他两次共交了15亿日元（约合0.96亿元人民币）的保释金。

作为保释条件，除了在住所入口处安装摄像头外，东京法院还要求戈恩留在日本，承诺仅在特定条件下使用手机和互联网。

东京港区毗邻东京湾，是新兴富裕阶层最喜爱的区域，房价折算成人民币约18万元/平米。除了在港区的这套住所外，戈恩在黎巴嫩贝鲁特还能使用一套玫瑰色别墅。一位房地产专家称，黎巴嫩这栋房屋的价值约3500万元人民币。

戈恩出门后，打车去了外国观光客与酒吧云集的“六本木”，那里有两个美国男人正等着他，其中一名是美军陆军特种兵出身的迈克尔・泰勒。

他曾指挥并直接参与了2009年6月营救在阿富汗被塔利班武装势力绑架的美国《纽约时报》记者罗德的行动，并成功救出罗德和阿富汗记者勒丁。

三人结伴乘坐出租车前往品川站。随后，他们登上了新干线（日本的高速列车），当日下午5点左右出发前往大阪站。和中国高铁不同，日本新干线没有安装和公安系统联网的人脸识别设备，购票也不用实名（类似于买临时地铁卡），戈恩顺利抵达大阪站。

当天晚上7:30，他们打车前往关西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戈恩的两名同伴提前在那里放了两个大乐器箱子。日本警方怀疑，戈恩是在酒店的某一个地方，或者在野外趁着夜色，钻进了黑色的木箱。

每年约有800架私人飞机在关西机场降落、起飞，机场的2号航站楼有一条为私人飞机准备的专用通道，与普通乘客完全分开，可让大型汽车停在旁边。

因为行李是两只大乐器箱，超过了X光机高度，逃过了安检和海关检查。

私人飞机通常会运送相识的乘客，例如朋友和家人，飞行员可自行决定，是否对旅客进行安全检查。戈恩正是利用了私人飞机安检的漏洞，得以登机。

这架飞机的目的地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此后，戈恩在伊斯坦布尔转机，于12月30日抵达黎巴嫩贝鲁特，他的大部分童年时光都在那里度过。

“成本杀手”

戈恩在机场受到了黎巴嫩政府人员的欢迎。他和当局关系良好，在日产任职期间，曾多次拜访政府高官。因为挽救濒临破产的日产，并使之成为世界最大的汽车品牌之一，戈恩被视为英雄。当地人民希望他能把奇迹带到黎巴嫩，拯救破碎的经济。

戈恩在黎巴嫩的住所

戈恩的父亲是黎巴嫩商人，母亲是法国人。1954年，戈恩在巴西波多韦柳出生，拥有法国、巴西和黎巴嫩国籍。

6岁时，戈恩与母亲、姐姐移居黎巴嫩，1972年进入法国国立高等综合理工学院学习工程学，后考入法国国立巴黎高等矿物学院研究生院继续深造，均以优异成绩毕业。

赤手空拳打下家族事业的祖父一直是戈恩的榜样，祖父在13岁时移民巴西，依靠打工赚钱积累资本，后成立一家为航空公司提供代理信息等服务的公司。“祖父的事迹一直给我以莫大的激励，从小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用我的能力去获得人生中应得的成功！”

研究生毕业后，戈恩进入了法国轮胎制造商米其林公司，后跳槽到法国雷诺公司担任副总裁，因激进的改革风格出名。

戈恩上任前后日产汽车的表现

数据来自日产汽车年度报告，图片来源：朝日新闻

日产汽车在1999年3月与法国雷诺建立合作关系时，濒临破产，持有约2万亿日元（约合1280亿人民币）的债务。雷诺派遣戈恩担任日产的首席运营官。

在1999年8月接受《朝日新闻》采访时，戈恩强调说，如果他不能在五年内重建日产汽车，他会认为自己失败了。

1999年10月，戈恩发布了“日产复兴计划”——在三年半的时间内，关闭三个汽车装配厂和两个零件制造厂，并解雇21000名员工（约占总劳动力的14％）来减少支出。同时，通过出售房地产来改善日产汽车的财务状况。

戈恩还与钢铁公司和零件制造商进行谈判，寻求降低供应价格。日产汽车的策略是，减少供应商数量，增加订单量。因此，戈恩还获得了“成本杀手”的称号。日产汽车所有的带息债务于2003年得到还清，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年。

戈恩影响了日本的企业文化，自他开始，日本企业开始更多地聘请外国高管。自2005年以来，戈恩同时担任雷诺和日产的CEO，扮演者“粘合剂”的角色。

日产复兴后，矛盾也随之而来。

日产的阴霾

有了雷诺的注资，日产汽车克服了债务困难。近年来，这家法国汽车制造商表现平平，而日产却发展得风生水起。

雷诺持有日产43％的股份，拥有表决权；日产仅拥有雷诺15％的股份，没有表决权。随着日产汽车的壮大，双方矛盾扩大。

相比雷诺，日产汽车拥有更多销售额和利润，可大部分利润以分红的形式输送给了法国公司。日产的高管们一直想摆脱联盟（2016年三菱汽车加入雷诺与日产的汽车联盟），独立发展，戈恩就成了障碍。

矛盾在2018年11月19日爆发。日产汽车前任CEO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召开发布会，指责董事长戈恩存在可疑行为，包括（1）在公司年报里中输入降低后的高管薪酬；（2）公款私用。

在日产的年报中，戈恩的年薪约为1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6400万元）。有人怀疑戈恩与日产汽车达成了一项协议，在他离开公司前，每年增加10亿日元薪酬，该项收入被算在顾问费和其他费用中。

值得注意的是，与美国企业相比，日企高管的年薪偏低。苹果公司CEO库克2019年降薪26%后，薪酬为1155.5万美元（约合人民币8020万元）。

咨询公司Willis Towers Watson上个月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2018年日本CEO薪酬中位数为1.56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000万元）。

日产汽车还指控，戈恩在贝鲁特的豪华别墅是通过海外子公司购买；公司每年还向戈恩的姐姐支付约10万美元的薪酬，但她没有做过任何工作。

日产汽车批评，戈恩的生活方式过于奢侈，贝鲁特住宅内配备了昂贵的枝形吊灯和玻璃走道。这些指控导致了这位商业天才的滑铁卢。

在发布会上，戈恩驳斥了这些指控，强调自己只有黎巴嫩别墅的使用权，所有权属于日产汽车。

东京检察厅逮捕戈恩的理由则有4个：（1）少申报自身报酬；（2）少申报自身报酬，主要是截至2017财年的股票收入约2.4亿元人民币；（3）涉嫌2008年将私人投资产生的损失转嫁给日产公司；（4）涉嫌违规挪用日产支付给中东阿曼销售代理店方面的资金。

戈恩反驳称：“工资税申报问题不是刑事案件，日本政府不能因此批捕我。我在位时，每一笔从CEO备用金支出的钱，经过我的签字后还要走流程，还要很多领导签字，大家同意，才能支付。日产指控我可以任意支配CEO备用金，这是不合理的。”

戈恩在发布会上解释：“日方指控我的姐姐没有做什么工作就拿钱。因为她是巴西里约热内卢一个商会的主席，促成了我们在巴西一个工厂的选址，付费是作为感谢。”不过，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2018年11月19日当晚，戈恩的公务机抵达东京羽田机场后，被日本特别调查部门逮捕。被此部门逮捕的嫌疑人通常被拘留20天，但戈恩在保释前被拘留了130天。未经审判或定罪，戈恩被长期拘留，甚至获释后又被逮捕，这引起了人们对日本司法制度的批评。

戈恩一再否认对他的指控。戈恩的案件原定于2020年4月开审，如果被定罪，戈恩将面临最高15年监禁的处罚，且日本的定罪率高于90％。

在1月8日的发布会上，戈恩表示，对于外籍人士，起诉成功的概率要高于90%。他控诉日本司法制度的不合理。

“他们拖延时间，不断审视文件，关押我14个月。每天我只有30分钟的放风时间，其余的时间都在不停地接受审问。”黎巴嫩和日本没有引渡协议，日本政府很难将戈恩带回东京接受审判。

自戈恩被捕后，日产汽车内部一直动荡不安，品牌严重受损，营业收入和利润正在下降。一名员工评论称：“就像失去了指挥的交响乐团。”

而戈恩的继任者西川广人也被指控涉嫌拥有可疑收入，于2019年9月辞职。日产公司中国区业务负责人内田诚被任命为新CEO。

2019年11月12日，日产公布了2019财年第二季度的营业利润为3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9亿元），同比下降70％，创下近十年来最低水平。

日产汽车方面表示，该公司预计2019财年的营业利润为15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96亿元），低于最初预期的23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147亿元）。日产宣布，将裁员12500人，占全球员工的一成左右。

日产只能等待下一个“救世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