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太晚了”：亲历者讲述亚马逊仓库的疫情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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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63岁的凯利是宾夕法尼亚州亚马逊仓库的一名普通工人。通过讲述她在过去几个月从加班到感染、再从康复到继续加班的经历，记者为我们还原亚马逊仓库的抗疫措施，并通过这一案例，展示亚马逊在保证用户收货速度和保障员工生命健康之间作出的艰难平衡。本文来自《纽约时报》，作者Karen Weise，原文标题“‘Way Too Late’: Inside Amazon’s Biggest Outbr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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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发

3月27日，亚马逊仓库的员工特蕾丝·凯利（Therese Kelly）和其他同事听到了一条爆炸新闻：通过仓库的大广播，经理宣布他们厂里出现了第一位新冠检测呈阳性的员工。

听到这条消息，很多工人决定暂停工作回家。但是63岁的凯利和成千上万的雇员一样，决定留下来。因为在疫情期间，隔离在家的用户依旧会下单，他们则需要处理这些订单。

从那时起到现在，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个位于宾夕法尼亚东北部的亚马逊仓库成了COVID-19最大的传播源头之一。这座仓库里感染的员工比亚马逊在美国境内其他500多个仓库的感染人数都要多。

当时，当地议员估计至少有上百人都感染了新冠病毒，但是具体的数字依旧是个谜。一开始，亚马逊的领导层还会每天通报感染了多少例，但是当感染人数超过60人后，他们就不再报具体的数字了。

目前最可信的估测数据是，公司里40万蓝领阶层中有大约900人感染。提供这个数字的是亚马逊员工珍娜·贾普（Jana Jumpp），她表示这个数字应该要低于实际感染人数。

亚马逊是美国公司被疫情影响的一个典型例子。在今年二月初，疫情就导致亚马逊的供应链出现问题。从3月5号开始，位于美国西雅图的亚马逊总部不得不让超过5万名员工开始在家办公。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亚马逊的订单开始以一种史无前例的方式激增。亚马逊CEO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认为“这是我们从来没有面对过的艰难时刻”。公司开始给员工加工资，好让他们留在岗位上。同时，公司还额外17.5万名员工来处理订单。贝索斯告诉投资者，他们已经在维护安全和健康方面投资了超过40亿美元。

染病

尽管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亚马逊似乎还是无法保持往日的效率。数千万美国家庭看着这家电商巨头苦苦挣扎，在保证一两天送到货和保证员工健康之间寻求平衡。

凯利生活的哈兹勒镇有60万平方英尺的亚马逊仓库。在这里，轮船会从中国或其他地方运货过来，在这里拆解成小包装后再以水运或陆运的方式送至其他亚马逊仓库。这个过程中缺少安全措施。从3月中旬开始，仓库管理者介绍了一些安全措施，但是都没有被好好执行。在3月17日的一张照片中可以看到，负责安全的领导们没有保持应有的社交距离。此外，虽然地上贴了6英尺的黄线提醒人们保持距离，但是人们还是聚成一堆，就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凯利说。

4月1日，在这个仓库已经工作了9年的凯利发现酒精消毒液的瓶子空了，也没有人来换新的。当天晚些时候，她觉得嗓子有点刺痛，于是提早下班。几天后，她体内被检测出新冠病毒。

亚马逊的管理层如何回应呢？亚马逊全球运营部负责人戴夫·克拉克（Dave Clark）在一份声明中说：“我们比大部分公司更早地采取了预防新冠病毒的措施，我们还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加以调整。”他同时指出，仓库虽然是在高感染率的地区，但是他不相信员工会在工作中感染。

“我相信我们的措施是有效的。”克拉克说。

二月份左右，亚马逊专程请教哥伦比亚大学的利普金教授（Lipkin），邀请他协助制定抗议策略。利普金教授建议将体温检测、增加社交距离等措施加入到亚马逊的防疫总战略中。

利普金回忆说：“他们（亚马逊）希望能用最科学的方法防疫。”

白领阶层在家办公，蓝领阶层留在仓库

不过几位要求匿名的亚马逊员工和中层领导告诉记者，相当一部分防疫策略最终没有落实到具体的行动中。他们要求记者保密，认为透露姓名会遭到公司的报复。

直到四月的第一周，在西雅图的亚马逊总部的白领们已经在家办公一个月后，位于哈兹勒镇的亚马逊蓝领员工才获得了“测量体温”的权利。如果员工愿意可以从公司领口罩，但是口罩不是强制的。此外，虽然休息室的桌子分开了，但是由于员工人数比疫情前有所增加，所以午餐时间休息室里仍然非常拥挤。4月21日之后，面对员工日益增长不满情绪，亚马逊增加了休息时长。在采访中，工人们还强调应该定期关闭工厂做深度清洁。

在三月末，州里的共和党众议员塔拉·图希尔（Tarah Toohil）也听到了工人的不满。一位亚马逊员工的亲戚致电议员，告诉他负责给仓库消毒的人员没有出现。几天之后，这名亲属被告知仓库没有到需要消毒的程度。

这位女士后来写信说：“现在新增9例病患了，但是仓库依旧按照原样运转。”

亚马逊在这期间一直在告知感染人数：4月4日新增4例，4月6日新增9例，4月8日新增8例。

与此同时，一位员工向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投诉，称特们“没有足够的消毒水”，而且那些等待新冠检测结果的工人还在正常工作。

一名员工写到：“最富有的公司不愿意暂时关闭仓库、少挣一点钱，来为它的员工负责。”第三方调查机构OSHA曾在疫情期间对亚马逊进行调查，但在管理层出示了相关文件、证明了自己在积极防疫后，调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由于仓库设立在两州之间的哈兹尔顿，在这一地区的疫情越来越严重后，关闭仓库的呼声越来越大。在几周之内，超过1500人在Change.org的请愿中签名要求亚马逊关闭该地区的工厂。请愿中写到，在当下的工作环境里，保持社交距离几乎不可能。

地方民主党议员马特·卡特赖特（Matt Cartwright）举行了在线新闻发布会，宣布他已经要求OSHA对当地的三家大型企业做调查，检查他们的防疫措施。结果发现亚马逊的保护措施做得不够。图希尔也呼吁大型企业（包括亚马逊）暂时关闭工作场所，并支付员工薪水。

当和亚马逊同一园区的嘉吉肉类包装厂关门后，亚马逊也迫于压力暂时关门一段时间，并答应给900名员工支付两周的工资。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已经有超过100名员工感染上了新冠病毒。

该地区联合食品与商业工人联合会负责人温德尔·杨（Wendell Young IV）说：“我相信这一决定是在拯救生命。任何可能传播病毒的行为都应该被阻止。”

4月10日，亚马逊又爆出新增11例。4月13日，新增4例，4月15日，新增11例。在这之后，通知里就只宣布有新增病例，不再报具体的数字。

员工问经理为什么不再报具体的病例，经理表示知道数字不会有什么不一样，而且公司不想让员工感到恐慌。

“一切都太晚了”

4月11日清晨，一辆害虫防治公司的大卡车停进了亚马逊仓库所在的园区。车里的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带着防毒面具，在建筑物里喷洒消毒水。

在其他地方也有一定的改善。以前需要两个工人一起运箱子，每次运10个；现在则规定每次只能一个人运箱子，一次运5个。此外，经理还建议工人用滑动的方式独自运箱子，而不是找其他人搭手帮忙。另外，整个运送过程都要戴口罩。

但是直到4月末，还有很多细节让雇员感到不舒服。一位亚马逊员工在Facebook群组上吐露，虽然上级要求保持社交距离，但是在流水线中比较繁忙的地方，大家还是挤在一起；另外一名雇员说自己在给二次运输准备货物时，要和其他25个工人脸对着脸一起干活。她写道：“如果任何一名亚马逊工人可能被感染，那么他有可能现在就被感染。”她表示自己已经和经理反映了这件事，经理听取建议后让大家隔开更大的距离。

凯利于四月末回到工作岗位。她有时候要每天工作11小时，以弥补自己缺席的这几周——除了亚马逊承诺的14天带薪假期之外，她还额外请了几天假养病。

她对记者说，自己很高兴看到一些站台已经关闭了，因为之前员工们在这些站台工作时站得都太近了。此外，现在还有一些人专门检查和装满酒精洗手液的瓶子。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这样评价。

译者：Michi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