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调查：炒币的广场舞大妈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芬果财经”（ID：fingo01），作者：叶不修；36氪经授权转载

“九四”新政以来，市场哀嚎一片，“封杀”成为中国监管政策的关键词，世界各国对虚拟货币的监管策略与区块链未来的发展方向仍旧未能形成共识，“达摩克利斯之剑”始终悬在每一位区块链洪流弄潮儿的头顶之上，“链圈”与“币圈”日渐分道扬镳，他们之间虽然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但两个彼此隔绝的孤岛却被一条长长的“鄙视链”串结成网，每一个无眠的凌晨三点钟，让哪怕片刻的休憩都成为一种奢侈。

焦虑的“古典”投资人、能够自动信仰充值的极客、睥睨众生的庄家、生生不息的韭菜小散、提供一条龙服务的资源掮客、站上食物链顶端的芯片厂商、如候鸟般全球迁徙的矿主、三天培训即可上岗授课的各路“行业专家”······他们不仅为区块链这条新生的巨兽提供着生存的养料，也不断啮噬着它看似庞大却极为脆弱的身躯。

如“小强”般生命力极强的传销大军，也并未错过这场财富盛宴。区块链晦涩难懂的概念与一夜暴富的案例，为这些将成功学奉为圭臬的人群，提供了绝佳的生存土壤与博弈空间。本文作者将为你提供近距离观察区块链行业中最吊诡的掘金者的机会，一个个鲜活的真实故事将告诉你，除了“币圈”、“链圈”、“矿圈”，还有一个人数规模极其庞大的圈子活跃于主流视野之外。

野蛮生长下的畸胎：区块链传销

前段时间圈内有个段子很火：

“一个做区块链的和一个做传销的聊天，做传销的大惊：‘你这是违法呀兄弟！’”

但实际情况是，做传销的才是玩区块链最“好”的那批人。在很多人听说区块链概念之前，他们的父母已经买了好几批“传销币”了。

为了深入了解传销币，芬果财经找到了一位资深买家赵阿姨。

赵阿姨五十刚出头，正是风华正茂闲不住的年纪，不仅靠自学网络广场舞视频当上了舞蹈队领舞，还是小区里的“炒币明星”。

“阿姨您买的什么币啊？”

“吉祥币。你知道的吧，很火的马上要上联合国平台了，稳赚的。”

（本文内容主要来自作者采访及资料整合，难免偏颇，不存在误导）

1.币圈的传销大军

中国式传销，几乎是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词语。不同于国外的客户口碑传播式销售，中国的传销是一个典型的庞氏骗局：虚假的公司，虚假的产品，完全依靠拉人头牟利。这类骗局的基本逻辑，是只要后面有人进来，前面的人就会有收益，因此传销大多都是从亲戚朋友骗起。

传销一般用极富煽动性的语言洗脑，把事业和回报描述得天花乱坠，让人相信天上可以掉馅饼。这跟如今大部分ICO也没什么两样，发个白皮书找个所谓大佬站台，空气项目都可以一夜暴富。换句话说，很多ICO其实就是传销老手的新玩法罢了。

如今币圈除了经过验证的主流币之外，还充斥着山寨币、垃圾币、圈钱币以及赵阿姨入手的传销币。当传销大军发现这个超低门槛、监管空白的新兴市场，迅速攻城略地做起了最熟悉的生意。

比较知名的传销币有五行币、暗黑币、维卡币、摩根币、吉祥币等，这些大名鼎鼎的币种不开放源代码，产生币的速度、数量都由企业或平台操纵，相当于人为赋值的“QQ币”。但就是有很多人愿意相信，这些后台怎么改都可以的数字，可以让自己一夜暴富。

大众对区块链及虚拟货币的认知空白是造成这种现象的重要原因。购买传销币的人群基本不清楚什么是区块链，对比特币也知之甚少，遑论“去中心化”这类技术特性。这使得很多人根本无法分辨，传销币只是披了层虚拟货币的皮，别说解决实际问题了，它们连虚拟货币都算不上。

当然传销组织的超强洗脑技巧才是致胜王牌。像之前被国家打击曝光过的“五行币”，就是走的“国家项目”的高端路子。创始人张健号称世界首富，而张健五行币则是代替人民币的虚拟数字货币，是抗衡美国挽救中华的国家战略项目。各个聊天群里都是热血沸腾的爱国宣传，让人热泪盈眶忍不住为国家出份力，也顺便抱紧国家大腿奔个小康。

即使如今张健已经被抓，央视也专题曝光过，这个组织依然在运作，理由很简单，他们将这一系列动作解释为由于境外反华势力的反扑，国家在混淆视听，各位买家则深信不疑。

而赵阿姨入手的吉祥币，前身就是已经被曝光的“珍宝币”。珍宝币是由美国富豪集团2014年9月开始对外发行的虚拟货币，发行价为0.05美元。美国富豪集团称珍宝币是“全球唯一和比特币一样，通过数字加密以提高珍宝币的安全性和透明度，可以合法在全球流通的虚拟电子货币”。投资者购买了“珍宝币”可获得公司的产品琥珀宝石，同时又将获得珍宝币增值获利。

2015年9月，美国富豪集团因传销诈骗被查封，后美国证监会对富豪集团董事长陈力及其拥有的13家公司提起了民事起诉，我国著名相声演员姜昆甚至也牵涉其中。然而该团伙吸金的脚步并没有停止，陈力在香港另起炉灶新注册公司后，换汤不换药又搞起了“吉祥币”，从南加华裔社区开始流行，逐渐渗入华人世界。

事实上，我们必须承认，普通大众能接触到的，最多的还是这类传销币。

2.世界第一币

“你知道的吧，吉祥币现在已经是世界第一币了。”赵阿姨脸上的笑意沁进了咖啡里。

据她描述，自己算吉祥币的元老级买家。经朋友介绍，她在0.24美元的时候及时买入，过了60天收益就已经回本，剩下的时间就是躺着赚钱（现在官网数据显示，吉祥币已经涨到1.5美元）。关于官网，赵阿姨透露，买家注册账户后，所有交易在吉祥币内网平台进行即可，网站上还设有商城，甚至可以买房买车，十分高级。

“那为什么我们没在主流的媒体论坛上看过宣传呢？”赵阿姨告诉芬果财经，“很好理解的呀，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没有人傻到会告诉别人，肯定都是微信里偷偷拉拉亲朋好友，可不敢乱出去说。”

赵阿姨说完，展示一下他们的微信群，成员全部是白底大头照，看过去有些许不适，而第一屏成员，基本都是赵阿姨的亲戚和邻居。

“那您介绍这些朋友过来，有奖励吗？”

“那当然，系统会奖励的，这是你应得的。我们的大领导人，光靠推荐的奖金，就买了套一千万的别墅。”

“介绍亲戚买的时候会怕赔了坑他们吗？”

“当然不会了。会赔的事情我怎么会让别人做，这个是稳赚不赔。”

“阿姨您炒股么？”

“不炒，那个亏不是亏死啦。”

“那为什么吉祥币就不赔呢？”

“你不懂。我们的币全世界的人都在买，中国白天买，晚上我们睡觉了美国买，大家一直都在买，所以肯定只涨不跌。”

吉祥币是传销吗？不存在的。在赵阿姨这样的买家心里，这是天才创意是救星降临，是世界第一币。

3.执迷不悟

“你们劝劝我妈好吧，算我求你。”

电话联系了赵阿姨的女儿小毛之后，她似乎已经走投无路，到了要随便抓一个外人说服自己妈妈的地步。

据小毛讲，赵阿姨投入积蓄并成功拉拢亲戚之后，去年问她要了身份证要帮她也买点儿，她这才知道妈妈之前都做了什么。她有些激动地抱怨，“那个官网太low了，太low了，还宣传区块链2.0，他们知道啥是区块链吗？还有那个联合国官网，中文比英文都多了，我妈一个大学生居然不怀疑。对了还有，吉祥币官方背书的那个香港珠宝公司，征信随便查查就知道假的，珍宝币被封也告诉她了，完全不听。”

像小毛这样的子女有很多。他们流连于各种反传销币论坛及QQ群间，商量如何把父母拉出苦海。另一位大四的姑娘告诉我们，本来自己打算混进敌人内部，幻想有理有据反驳，进而一举揭穿他们，没想到听了几次课，自己都差点信了，吓得她赶紧退了群不敢再接触。

事实上，多数情况是，要等到父母亲眼看到自己买的币被查封，他们才会觉醒，或者说，才愿意承认被骗了。这个时候子女能做的，只是尽量宽慰保证父母身体健康，并且要加倍努力工作，才能堵上家里资金的窟窿。

“好的，我试着劝一下。”

虽然答应了赵阿姨女儿，但作为外人，什么样的劝说会比亲生女儿有用呢？结束这段无奈的对话，笔者想起了去年比特币中国暂停ICO服务后的一则新闻。

当事人把我国叫停ICO的消息发到群里，劝说自己还在买传销币的亲戚朋友，得到的回应是吉祥币是标准，叫停其他货币是应该的。

甚至进行了一波反洗脑：

披着普及知识、权威的外衣做着迷惑人的勾当，对不了解新事物的中老年人来说确实是一记大杀招。在各种防不胜防的套路面前，子女不是不劝，但国家禁令都能变成利好消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4.谨慎识别传销币

和谐家庭，远离传销。在鉴别传销币前，我们先复习下虚拟货币的特性，大致有去中心化、匿名、开源、恒定、加密、收藏、低手续费等。而综合已有案例及采访来看，传销币通常有这样几个特点：

①   源代码不公布。

②   只能在自己平台或者不知名平台交易。

③   项目没有实质性的收入来源，靠拉人头收益

④   承诺只涨不跌，投入绝对回报率高。

⑤   不在知名论坛发帖，只靠线下及QQ、微信等社交工具进行洗脑宣传。

据了解，购买吉祥币的人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但也不乏有年轻人加入。他们大都是通过熟人介绍，经不住朋友再三的宣导和利益的诱惑投资购买。

传销币可以流行，与购买传销币的中老年人心理密切相关。他们一般都有经济压力，或者想为了儿女多攒套房子，因此抵不住高回报的诱惑；他们多半学历不低，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与社会脱节之后依然自我认知良好，不能把理论和社会现状准确结合，因此完全不听劝阻；他们一般都很善良，这是最让人无奈的一点。只要宣传里带上回报国家、有益社会、帮助别人之类的字眼，都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打消所有疑虑。

而传销币的目标，正是这样一部分群体。每个团队的传销大佬（内部称领导人），手下都至少有一万人，号召力非常强。因此自己坐庄发展下线，割韭菜就变得轻而易举。  

“阿姨我听说最近行情不太好您还是卖了吧。”

“好的呀差不多也赚了几百万我觉得是可以卖了。”

“您知道怎么交易提现吗？”

“这个我不懂的，都是叫他们帮我弄的。”